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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河岸上故事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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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河岸上故事多

不同於阿晚方便的水下縮地之法,素續緣趕到桃雲間的時候,已是傍晚,暮色四合。

鄰裏四舍見到是熟悉的風大夫,紛紛出門向他招呼,還積極向他報備,這些天有位陌生姑娘大喇喇出入此宅,熟門熟路,且視他設下的門禁陣法如無物。

素續緣福身至意,“請莫見怪……實不相瞞,她正是在下還未過門的妻子,也是此地真正的主人。”

眾人哄然,納罕風大夫這麽多年終於又續娶了一位夫人,拱手道賀。

素續緣眼都不知往哪看,又不好解釋人死覆生之事,幹脆訕笑點頭。

是的,幫忙素續緣照看看桃雲間的熱心鄰居,都曾見過立在桃樹下的那塊墳塋,素續緣被問得多了,某次脫口而出道那是亡妻。

“諸位,可有向她提過……咳,有關院中墳塋之事?”

“那倒沒有,你夫人她進去後就沒再出來過,我們也不知道怎麽樣了,不過風大夫,你這位新夫人的狀態……好像不怎麽好。”

素續緣心下一沈。

他已然根據這些阿公阿嬤的描述,看到了雨中淒淒然的阿晚,他又是心疼,又是愧疚。

忽然,他向屋內邁入的腳步一頓。

門口的陣法不再是他所熟悉,取而代之的,是阿晚的靈力,想她重新布陣……就是為了防他找來,素續緣心頭的酸澀再次湧出。

“阿晚……”

果然來遲了一步,院中的地燈還亮著,蟬鳴聲聲,卻無半個人影,襯得這裏愈發幽靜。

阿晚要跑路實在太簡單了,四下尋個順眼的池塘,往裏撲通一跳,水面漣漪四起,池下空無一人。

久久佇立在後院水塘邊的素續緣,鼻尖一動,嗅到了暖風送來的些許藥味。

應是阿晚走得急,藥煎了一半沒來得及帶走,素續緣尋著藥味趕到廚房,看到藥罐在爐上哼哧哼哧冒著熱氣,濃湯正沸。

他關火時沒有細想,取下藥罐後才陷入沈思,是她的身子還有哪裏不適?

於是他低頭去嗅,想知道她熬煮的是什麽藥,當辨出兩三味藥時還可勉力自我安慰,等全部藥材水落石出,素續緣立馬站立不穩,壓抑的痛苦如水傾瀉。

真如屈阿伯所說,她下定決心,不僅聽到他的動靜就跑,還吃……吃避子藥。

是不是真的對他厭惡至極?

這個可能性令素續緣踉蹌幾步,最後還能支撐他站穩的勇氣,來源於他懷中的婚書和發簪,隔著裏衣被胸膛捂得溫熱。

素續緣手指輕撫簪身,眼中漸漸蘊起思量,打定主意,他便向雲渡山的方向而去,要去找一頁書前輩借那只可以日行萬裏的金雕。

他的最後底氣,是不論失憶前後,阿晚都不忍見他受傷,她一定……一定不會如此狠心。

……

阿晚實在是還沒想好要怎麽見素續緣。

確實是有陣法提醒,她才能提前在素續緣進來前溜之大吉,就算素續緣真對她有情,她也過不了心裏那關。

這樣向前不知游了多久,水下的生物逐一減少,慢慢恢覆成一片靜謐,浮冰潔白而遼遠,如萬物初生時最原始的狀態。

竟是不知不覺游到天河來了。

巨大的堅冰掩去了外面的世界,射入冰層的光線挨挨擠擠,時而跳躍,時而碰撞,阿晚運轉靈力融掉身上的冰雪碎屑,浮出水面換氣。

當沒有地方可去,下意識回來的地方,還是這曾經被稱為是祖地的天河。

之所以是曾經,因為阿晚已略有耳聞,數年前有位“淩主”率領名為傾波族的族群,全族隱居在天河之下。

也不知是那淩主怎樣一個人,若是心地好的話,也可以在他手下打工……

……這輩子都逃不了打工的命運了嗎?

守在岸邊許久的素續緣,終於見到阿晚冒頭。

他急走兩步,欣喜道。

“阿晚!我——”

阿晚:“……”

“撲通”一聲,阿晚怎麽浮的水面,便又怎麽沈了回去。

素續緣怎麽猜到她會來這???

“阿晚,阿晚……!!”

咕嚕嚕……

素續緣的聲音逐漸遠去,冰面下半遮半掩,隔著湧動的河水更聽不真切,他似乎還在喊,最後見她執意不回頭,狠了心,跟在她後面飛身而下!

同樣“撲通”一聲,阿晚不回頭還好,一回頭,嚇得三魂丟了七魄!

這裏是天河,不是他的葬屍江,水寒刺骨,他跳下來是不活了嗎?!

未加多想,阿晚迅速游過去抱住他,素續緣雙目緊閉,露在外面的皮膚陰濕而冰冷,衣服沾了水又更顯沈重,阿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他拖回岸上。

“續緣,續緣,醒醒啊?”

已經有了過往記憶的阿晚,知道眼前這幕的熟悉感從何而來。

她嘆了一口氣,要應對此情此景,也算是有經驗了,遂把素續緣的腦袋扶正,擺好一個合適的角度,開始熟練操作。

阿晚微微低頭,唇面剛剛碰上他的,尚未來得及引渡靈力,素續緣跟變戲法似的倏然睜開雙眼,熟稔地湊唇含了過來,一只手還拽著她不讓她起身,發洩長久以來的不安。

“唔……嗯……”

知道自己上當又如何,這絕對是素續緣對上她最強勢的一次,深怕她又撲通一聲跳水裏跑了。

呼吸聲被無限放大,兩人分離時唇已熟軟,色澤瑩瑩,衣下身軀也變得滾燙。

阿晚譴責自己身體太過誠實的變化,蒙著眼不肯看他,素續緣一定要她看,他纏著她放下雙手,把發簪和婚書獻寶似的遞在她眼下。

“阿晚,你答應過的……”

素續緣打開婚書到一半,傻眼了,大紅的婚書經水這麽一泡,變得皺皺巴巴不說,其上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……無妨,無妨。

素續緣強自鎮定,他們還有定情之物,發簪總不會泡水就沒。

“阿晚,你走得急,這支發簪沒帶上,我給你……”

阿晚打斷他,“續緣,對不起。”

伸出的手懸在半空,素續緣聽到這幾個字,渾身血液都像凍結。

那一瞬間,他想了很多。

比如,如果真讓阿晚重新忘了,她會不會恨自己?

又比如,當年娘親孤苦一人,卻從沒有憎過爹親,心甘情願付出,即使此生天涯兩隔,也不曾後悔。

那,他也一樣,若阿晚當真對他再無情意,他也只希望此後她能好好過。

把素續緣從想象中抽離的,是阿晚的絮叨。

“續緣,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,可是我,我對你……”

“過去這麽多年,我一直都將你作小輩看待,我是失憶了,失憶了實在不記得……才對你那樣……”

“我簡直……不幹人事。”

素續緣:“……”

素續緣迫使阿晚看向自己,眸中直直映照著她一個人的倒影。

“阿晚,你記不記得,你和我第一次來天河,我在這裏親了你?”

阿晚緩緩睜圓了雙眼。

“你說的,是當年我們一起到天河采雙極果的時候?”

“嗯,就同現在一樣,但我當時真的溺水了,你將我救上岸,欲以靈氣渡我,我趁你不察,閉上眼睛的時候……仰頭親了你。”

素續緣微微赧然,“那是續緣第一次……”

阿晚示意他暫停,“稍等一下,你說的其它我都有印象,唯獨你說親了我……這個……”

當時她反應這麽大,現在卻不記得,素續緣雖然落寞,但也理解,當時阿晚並沒有往那方面考慮。

“你不記得,我卻記得,因為我一直想這麽做,想了很久。”

想什麽?親她?

“你覆生回來的那個夜晚,續緣也是……你問續緣是不是第一次和女子親吻,其實每次都是和你,只是乘人之危,續緣才真正是難以啟齒。”

阿晚細想一想,頓時有種暈眩感。

“你去天河那個時候就……不是,你那個時候才多大?”

成年了嗎?

豈料素續緣還搖頭,“不止那時,還要更早。”

更早……

不能再早了,感覺被判得越來越久了。

素續緣順勢張開雙臂,終於又將人攬入懷,身安,心亦安。

“我喜歡你,從不知名時候就喜歡,從小就喜歡,一直都喜歡。”

不知名啊……

完了,這最少十年起步。

“你不曾將我視作一生托付之人,我亦不敢提起過去,可若你我如當下,相識時彼此身形、年紀相當,阿晚,我們便能彼此互通心意,不是嗎?”

阿晚還沒有反應,素續緣就向她靠了過來,脖頸交錯,身段無限放低,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鎖骨。

“阿晚,我與屈阿伯商討了一整晚,成親的流程都已大致定下,婚書我可以再寫一份,婚服也已下單了,吉日也定好了,親友也都通知了,你同我回去吧。”

“你不愛參與江湖俗務,禮成後我們便回到你的桃雲間,我們可以在鎮上重新開一家醫館,若是在一處待得倦了,就雲游四方,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。”

“對了,你不是說想試試我編寫的《苦境水域志》中,有哪些適合垂釣的地方嗎,我陪你再走一遍,我們一處處試過去,好不好?”

阿晚沒說話,須臾,她按下胸口心潮起伏,擡手回抱住素續緣。

已是她的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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